游戏陪玩/代练产业链示意图。新京报制图/许骁
游戏玩家正在操作游戏。新京报记者 王禧诺 摄
中国通信工业协会电子竞技分会上线了相应的技能认定平台，陪玩和代练通过平台认定可获取专业证书。中国通信工业协会电子竞技分会网站截图
梵梵是一位游戏陪玩。
在行业内，他们被称为陪陪，有昵称。在点单群里，他们像是超市货架上的商品，供下单的“老板”挑选。在这里，“老板”不是上司，而是指下订单的游戏玩家。
随着电竞行业的发展以及周边生态的兴起和壮大，游戏用户群体数量快速增长，像梵梵一样的游戏陪玩以及代练也成为了热门服务职业。不过，大众对游戏服务业的认知偏见仍有待校准，游戏陪玩和代练也依旧面临着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尴尬。与之相关的是，行业内各类问题层出不穷，规范化亟须提高。
另外，在强竞技游戏中，陪玩和代练的存在对游戏环境的影响以及给普通玩家造成的困扰，同样值得关注。
打着游戏就把钱挣了？
王者荣耀历史巅峰前10，105段打野，10个英雄国服标，这几个标签背后，隐藏着的是一位叫徐凤年的年轻人。
游戏陪玩和代练是他的主要工作。三四年前，徐凤年开始接触这个行业，那时候，他只是断断续续接了些单子。
打单子，这是圈子里的黑话，意思就是接了陪玩或者代练的订单。
徐凤年刚入行时，家里人强烈反对，他们不理解打游戏也能赚钱，怕年纪尚小的他走上歪路。听话的徐凤年选择了暂时放弃，出去打了两年工。但兜兜转转，他还是回到了王者峡谷里，成为职业的陪玩和代练。
打着游戏就能把钱挣了。这句话的吸引力是不言而喻的。
在陪玩和代练的圈子里，既有徐凤年这样单干的“个体户”，也有以团体为单位运营的公司。梵梵所在的Pop俱乐部主营业务就是陪玩，代练的单子他们也接。Pop目前设有6个分部，从事陪玩、代练人员超2000名。除了大家能想到的英雄联盟、王者荣耀、和平精英，像蛋仔派对之类的游戏他们也有涉猎，“‘老板’群体比较多的，我们就会考虑去做。”
正如字面意思，陪玩就是陪着“老板”玩游戏，代练就是代替老板练号。二者在本质上都是一种出卖时间和服务的行为。不同的是，代练有技术就行，陪玩既要有技术，还要有情商，要嘴甜，能把“老板”哄高兴。
所以，陪玩和代练的入行要求也不同。以梵梵所在的俱乐部为例，招聘时，最先考核的是技术，比如游戏段位、等级、实操等等。要想成为陪玩，还需要通过情商题测试。比如，“老板”无缘无故生气了，你会如何应对？
熬夜通宵是常事，顶薪陪玩月入超10万
代练的价格要低于陪玩。
先说陪玩，技术硬且情商高，这样的称为技术陪，他们价格较高，单局定价在35元到40元左右。技术一般但是有其他特长的可以当娱乐陪，单价一般为18元到20元。
梵梵所在的俱乐部，除了按照局数收费，时间也是收费标准之一。像和平精英，一局大概耗时30分钟，若是遇到“膀胱局”，时间超过45分钟，“老板”就需支付两局的费用。
代练一般以结果为导向收费。以和平精英举例，从4200分的超级王牌到4300分的战神，赛季初的价格大概是1分5元，也就是“老板”共需要支付500元。如果这个目标没有实现，代练会按照比例退还部分费用。
没有单子打的时候，徐凤年会在平台直播打王者荣耀。在他的主页，有很多高光操作视频。这是一种打广告的方式，“老板”们看到了，可能会下单，也可能会打赏些礼物。
Pop在各大社交平台的账号也采用了类似的运营方式，他们会发布一些陪玩和代练的操作视频、声音视频等，“老板”们刷到了，觉得打得好或者声音好听，就有下单的可能。
刚入行的新人，如果没人带，接不到单子是很正常的事。相比徐凤年这类“个体户”，Pop这种公司化运营的模式在拉客、接单方面更具竞争优势。
资源陪，是俱乐部里比较特殊的存在。把“老板”拉进点单群后，只要“老板”下单，他们就能拿到相应报酬。在Pop，实行的是“抽10返9”，意思就是每促成一单，俱乐部抽10元，其中9元给到资源陪。“我们属于抽得比较多的了，这样就会吸引很多资源陪，资源陪多了，‘老板’就多嘛，就是这样循环的。”梵梵说。
跟着“老板”的时间走，代练和陪玩的工作时间都是不固定的。忙的时候，一天打十几个小时，饭也没空吃。如果不是闭着眼睛不能打，他们可能连睡觉时间都在工作。闲的时候，一天都没什么单子。徐凤年说：“这个就是看运气吃饭。”
即便如此，对代练和陪玩来说，熬夜和通宵是常事。很多挑战赛、定级赛的截止时间都在周末或者晚上，再加上有些“老板”人在国外，和国内有时差等原因，所以，晚上和假期一般是陪玩和代练们最忙的时候。
像徐凤年这样，代练、陪玩两手抓，一个月的收入在1万以上。
梵梵介绍说，在他们俱乐部，只要正常接单，每个月至少也能拿到这个工资。接单多的，收入能达到6万到8万。梵梵之前赚得最多的时候，一个月能进账10万到15万，在整个行业里，这已经算是顶薪了。
“光靠陪玩或者代练肯定挣不了这么多。有时候，跟‘老板’玩得开心了，他们会送单子，100单，1000单这样，直接送给你。”以单价35元一局为例，梵梵所说的送100单换算成人民币就是直接打赏3500元。当然，这部分俱乐部也是要抽成返点的。
陪玩代练横行，对普通玩家不公平
王萌萌在小红书上刷到过几次陪玩和代练发的视频，真正付诸行动是在2022年下半年。
她记得很清楚，那是王者荣耀S28赛季“千色云中”。在陪玩的帮助下，她第一次打上王者。“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。”回忆起第一次找陪玩时的场景，王萌萌不自禁地露出笑容。
作为普通上班族，王萌萌月薪8000元左右。她的标准是每月最多花500块钱找陪玩或者代练。“太快乐了，他们又能带我上分，又能提供情绪价值，我怕控制不住自己。”红、蓝Buff（游戏术语，指收益）有人帮忙拿，人头等着她来收割，就连被击杀了，队友也会赶紧送上安慰“姐姐已经打得很好了”“姐姐我帮你复仇”……最奢侈的一次，王萌萌下了4单，一局就花了100多元。
对抗竞技游戏中，一方的快乐往往建立在另一方的痛苦之上。
明明对面ID看起来像个软妹，但在英雄BP（扳选）时却拿出了孙悟空带惩击，陈腾顿感不妙。开局被连续抓了5、6次之后，他崩溃了。赛后，点开对方的主页，看到常用英雄是瑶和蔡文姬后，他确定他的猜测90%是正确的：又遇到“小代”了！
赛季初期的巅峰赛，赛季末期的排位局，陈腾总结，在这样的时间和地点，他总能与代练们不期而遇。“肯定影响游戏体验啊，被打得像人机一样。”
遇到陪玩和代练，哪个更影响游戏体验？陈腾顿了两秒，问：“只能选一个吗？”作为王者荣耀开服玩家，陈腾最终选择了后者。他的理由是，陪玩最多是把很多玩家带到了不属于他们的段位，或者游戏内为了出风头会恶心对手，但代练的存在却完全打破了游戏的公平性，“如果人人找代练，国标、省标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？”在他看来，找代练纯粹是虚荣心作祟。
对陈腾这样的普通玩家来说，要判断对面是商业代练还是来低分段“炸鱼”的，其实没那么容易。除非对方在推水晶时，公屏打字留下联系方式。而陈腾能做的，就是赛后点一下举报。
走过10年，行业野蛮生长谁来买单？
如果将2014年网鱼网咖发布首款游戏陪玩App视为行业起点，陪玩和代练已经走过了10年的发展历程。根据相关统计数据，2021年，国内游戏陪玩市场规模超140亿元。
管理层面上也落地了一些标准。例如，中国通信工业协会电子竞技分会曾颁布《游戏陪玩师团体标准公告》，上线了游戏职业技能认定平台和游戏代练师技能认定平台，通过平台认定可获取专业证书。
换句话说，陪玩和代练是正规职业，他们统一被称为“游戏陪玩师”。
游戏陪玩师这个行业，表面看起来还算过得去，但只要掀开袍子就会发现，里面爬满了跳蚤。
未成年人的进入是无法避免的。徐凤年和梵梵都明确表示，未成年人下的订单他们都不接。但只要愿意出钱，市场上总有人会接。梵梵说，面对来俱乐部应聘的陪玩和代练，他们有一条硬性标准：必须是年满18岁的成年人。但在一些小作坊式的俱乐部、工作室以及“个体户”运作中，未成年人接单的情况屡见不鲜。
游戏和金钱对未成年人的诱惑都是极大的，更何况将两者放在一起。
另外，“老板”逃单一走了之的状况也经常发生，陪玩和代练的权益无法得到保障。徐凤年算了下，入行至今，他大概被跑了两万多块，梵梵的损失比徐凤年还要多。用他们的话说，只能自认倒霉。
为了限制代练、保障玩家权益，国内很多游戏厂家都在用户协议中明确规定，账号交给他人使用，造成的后果由个人承担。登录IP和设备异常时，也会要求用户刷脸验证。但总体来说，这些措施收效甚微。通过使用某些App，“老板”和代练们就可以修改IP地址，前者通过刷脸验证后，可以直接将账号转给代练使用。
在搜索平台输入关键词“代练”“判决”，会弹出很多由于代练开挂导致账号被封的案件。
北京市中闻律师事务所知识产权部执行主任刘彬表示，目前，我国法律条文中，没有明确规定禁止代练，这是个人之间的私下合作，从法律上通常理解为一种委托关系，也就是游戏账号所有人委托他人练级。根据我国法律规定，一旦形成委托关系，委托人要为受托人的行为承担责任。
所以，玩家们要想好，一旦因为代练产生不良后果，作为委托人的“老板”可能会劳心又伤财。
（文中受访者除刘彬外均为化名）
新京报记者 赵雪
目前，我国法律条文中，没有明确规定禁止代练，这是个人之间的私下合作，从法律上通常理解为一种委托关系，也就是游戏账号所有人委托他人练级。根据我国法律规定，一旦形成委托关系，委托人要为受托人的行为承担责任。
——北京市中闻律师事务所知识产权部执行主任刘彬
